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申小龙:规避语言的线性狰狞

申小龙 文化语言学新视野
2024-09-10


中文系18级一位同学深夜来信:

 

最近哲导期中要交小组论文,我在和同组成员讨论时突然发现,我对很多事情的看法是非常悲观的,甚至说得更极端一点,是持一种虚无主义的看法的。这种看法实际上我之前也有,但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,也从未影响我的生活态度。我一直都是:虚无就随他虚无吧,而我还是继续生活:继续追求我想追求的理想,获取我想要得到的知识,拥抱我想拥抱的人。

 

可当我向他人阐释这种虚无主义的看法时,我却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恐惧和悲伤。我不是第一次有这些念头,不是第一次认为人生是无意义的,可却是第一次感受到我的人生被瓦解了,我不再想追求任何事情。

 

这是言语的力量吗?当我把这些模糊的念头通过话语再一次呈现出来的时候,它通过语言,再一次、并且更深入地进入到了我的思想深处,真正掌控了我。

 

这是我的语言在塑造我的思维吗?我在用语言表述这个事实的时候,实际上是对这种思维事实的一种强化。

 

再上升一步,能不能说语言是一种思维的僵化机制呢?——它来自思维又重塑思维。(那么思维本体论和语言本体论的争论是不是就没有什么意义了?说实在的我一直没太搞懂这个争论……)

 

我不能再就这个问题写些什么了……我感受到对这件事的表达对我构成了威胁。


 

我对这位同学说:人对自己、对世界的感觉,无论是虚无悲观,还是现实乐观,都是有丰富的层次和个体之间极大差异的,它们在本质上不可言说。

 

如果我们要用语言形式把它说清楚,它就会因过度规划、简化而显露出线性的狰狞。

 

哪怕就是“悲观”这样一个词,它一旦说出来就成了一个异化的对象,这就是你产生不适的原因。

 

也就是说,语言突出了它的一些特点,又模糊甚至遮蔽了它的另一些特点。


 

语言把深厚的主体感受对象化、单一化、平面化,在表达自我的同时,又在产生异己的力量。

 

因此中国文化认为“道不可言,言而非也”,“迷人向文字中求,悟人向心而觉”。

 

欧洲人文学者卡西尔也说:人从自身的存在中编织出语言,又将自己置于语言的陷阱之中。

 

村上春树也说:“话一旦说出口,某种事物就会像晨露一样消失,微妙的含义就会变成单薄的舞台背景,秘密不再成为秘密。”


 

那我们怎么办?


中文给的出路就是有限地说。


——把更多的感受留给语境中的联想、神会和默契。


中文的特点,所谓“弹性实体”“流块建构”“虚实相间”“以神统形”,都是为有限地说准备的。



至于这位同学说到的“虚无”,说明我们的学习和生活还浮在语言的表面,没有真正让意义之光照进现实。

 

什么是意义?就是我多次说过的:兴趣、专注、热爱、信仰。

 

还有:帮助需要的人,同时也在帮助自己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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